目前,我國的女性科技工作者已達4000萬,在全國總數上億的科技工作者中占四成。
據《中國婦女發展綱要(2011—2020年)》統計報告,高等教育中女性占比不斷上升,有越來越多的女性獲得博士學位。可以想見,未來,科研領域的“半邊天”將愈發靚麗。
在《與女科學家面對面:成為你自己》中,我們看到7位“70后”“80后”“90后”女科學家顏寧、付巧妹、萬蕊雪們閃閃發光的人生,她們在探索未知的廣闊天地中自由往來。
但哪有人是隨隨便便成功的,有柳暗花明,就必有過山窮水盡。《媽媽教授:在學術界實現工作與家庭的平衡》一書真實展現了美國學術界女性的艱難和坎坷,甚至有了“丁克還是退出”的二元對立。
家庭和工作的平衡在哪里都存在。因為,與男性同行相比,學術界女性有“難熬的十年”——語出經濟學家休利特。從讀博士到入職,再到忙于研究、發表的這十年,恰恰是女性一生中最適合生育的十年!
今年的全國兩會上,全國政協委員、中國科協副主席袁亞湘提交了關于女性科學家的提案。3月8日,他還在本報發文,呼吁以“‘傾斜性支持’激發女性科技人才創造力”。他建議,在女性關鍵時期(生育期、哺乳期等)切實給予政策的支持,建立高層次女性科技人才脫穎而出的機制,解決女性上升空間存在的“玻璃天花板”問題。
“女人不是生成的,而是被造就的。”作家波伏娃的這句話在越來越多的女性走進學術界、科研界的今天,更有現實意義,我們需要更友好的環境“造就”女性的各種可能。
當然,這還遠遠不夠。近日,“女性”“上野千鶴子”成為輿論熱點。上野千鶴子是日本社會學家,女性學、性別研究領域的開拓者,她的觀點犀利、獨特,但也讓我們看到,身為女性,除了需要家庭和社會共同努力爭取更好的環境外,也要問問自己的內心:我需要什么?怎樣作選擇?怎樣活出自己的人生,“造就”最好的自己?
“我們是不是一不小心,就變得隨波逐流、人云亦云了?在這個微時代,希望大家保持勇氣,勇敢地去做獨一無二的自己!”
讀永新這本為“70后”“80后”和“90后”女科學家立傳的新書,顏寧的這句話跳入眼中,便揮之不去、心有戚戚焉。
這句話,堪堪點中書的主旨。
永新細細描摹的這7位科學女性,無不聽從內心的召喚、做自己想要的自己——
是出國深造,還是留校讀博?學習成績一路領先的黃芊芊,眼看著周圍的許多同學在考托福、GRE,不由心生疑惑。權衡再三,她決定留下來,繼續做自己感興趣的超低功耗微納電子元器件研究。如今,三十出頭的她已成為國際電子元器件領域的學術明星。
難道從此就當一名幼兒園老師、衣食無憂地過一輩子?不,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。已經到單位報到的付巧妹打道回府,插班高二考大學。此后,她多次“改道”,最終如愿以償,師從榮獲2022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的斯萬特·帕博教授,在古人類遺傳學研究領域脫穎而出。
烈日曬黑了皮膚、風沙粗糲了芳華、喝酒喝得胃出血……所有這些,都未能改變辛曉平對草原的熱愛。她坦陳自己這20多年一直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,可以說是“從心所愿、快意人生”。
雖千萬人吾往矣。書中的7位女科學家隨心所欲、逆風而行,在探索未知的廣闊天地中自由往來,悠然活出自己的色香味。
當然,她們并不是只知道工作、不食人間煙火的“女漢子”。
就拿顏寧來說吧。我行我素、快人快語的她一直是輿論場中的話題人物,儼然是高高在上的“科學女神”。但永新給了讀者“不一樣”的顏寧:為了媒體對“餓死癌細胞”的誤讀和由此導致的癌癥患者的熱望,她忐忑不安,夜不能寐,一定要費盡唇舌向公眾、向病人說個明白,以至于悟出科普的重要并身體力行;她從不吝惜溫情,凌晨從實驗室回家,看到物業大姐、保安大哥天不亮就開始工作,她感激、感恩,“覺得自己有欠于他們”;她調皮,驕傲于口才不輸給名主持,有時脫口而出變成 “段子手”。永新鏡頭里的顏寧,頑皮、天然、善良、美麗,一 一躍然紙上。
這,非彼此信任,不能呈現。有這樣的信任,永新對7位女科學家的書寫,就很有看頭兒。她們堅持、坎坷、突破,在科學上破繭成蝶甚至羽化登“仙”;她們心煩、吐槽乃至崩潰,亦享受著一本書、一杯咖啡、一場電影帶來的“小確幸”。
她們一路走來,真實如鄰家女孩、普通如隔壁大姐。盡管她們也面對過山窮水盡,但總會有柳暗花明。做自己喜歡乃至迷戀的研究,你能感覺到她們撲面而來的幸福感。沉浸在這樣如話家常、娓娓道來的敘述中,有時覺得她們的成功順理成章。因為內心充盈、性格飽滿、無畏無懼、特立獨行的她們,世界都變得美好起來。
是的,她們的脫穎而出,足證我們的國家為優秀女性的成長,提供了堪稱數千年發展史上最好的環境。新中國成立后,用法律和制度為“半邊天”護航,教育平權,擴大女性就業,男女同工同酬,反對包辦婚姻……壓抑了數千年的中國女性,有了揚眉吐氣的高光時刻。
當然,如果聯想到社會生活中的那些“極少數”,也會讓人糾結得“五顏六色”。某部電視劇中那位要求兒媳立誓“至少生三個”的董事長婆婆,身邊左右避之不及的逼婚、催生……這一切,真的正常嗎?
心累的還有雙標評價體系。家庭整潔與否,代表妻子的勤或懶,但做家務從來不是判定男性價值的標準;“女司機”等于駕駛技術粗糙,盡管數據表明男性司機的事故率和違章率遠超女性……
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中,再自信的女性,如果遇到顏值和婚姻這兩把尺子,恐怕也會舉手投降。
我注意到,永新筆下的“她們”,終于“強大”到超越了這樣的世俗評價,婚與不婚、育與不育,她們可以自主面對,絲毫無礙于她們勃勃的創造力、灼灼的生命力以及享受生活的自在坦然。如果14億國人中一半的人口能像她們一樣,突破顯性或隱性的歧視與束縛、勇敢做自己,我國的各行各業、城市鄉村,豈不更富活力、更有生機?
法國存在主義作家西蒙娜·波伏娃說過,“女人不是生成的,而是被造就的”。我們的社會環境,在“造就”怎樣的女性呢?從這個意義上說,永新這本書,是潤物無聲地為尊重女性、成就女性的“環境”增了一分熱,發了一分光。很期盼那些有夢的女生,看到這本書,看到那樣閃閃發光的人中龍鳳,也是從她們成長的土壤中走出。
是的,她們,大多生于普通家庭。她們的“勇敢做自己”,會成為一種內化于心的激勵,讓更多困惑中的女孩堅定“做自己”的選擇,讓自己逐漸強大美好。我還希望更多的男性也讀讀這部書——對女性友好的環境,他們有一半的責任。
“每個人在世上最多不過百年,百年之后你留下什么?你在這個世界上走一圈,最終留下什么?”其實,顏寧的這番詰問值得每一個人思索,不管是女是男。
不到一年,永新兩度囑我為他的新書作序,一見他的信任,二見他的勤奮。上一次,永新通過圓明園防滲工程的來龍去脈,道出科學環保、依法環保、公眾參與的曲折;這一次,他讓我們看到女性的光芒,閃耀在科學的殿堂,很溫暖,也很勵志。
和他采寫《圓明園防滲之爭》一樣,永新的這本書,不是急就章。每個人,他都訪問過多次,刨根問底、追根溯源;采訪之后,慢理章節、細推字句。成書,他用了更大的心力。光是對顏寧的采訪,就超過10年,已經超越了記者和受訪者的關系,是好友,也是諍友,彼此激勵,也彼此提醒。
永新不卑不亢,不疾不徐,文字從不端著,呈現著一起喝茶聊天的從容。在松弛恬淡的氣氛中,他不時遞個話兒、續杯茶,讓她們絮絮著那些真實且美好的敘述。這本書讓我們洗了片刻的眼睛,看到科學的美且妙、女性的柔與剛、生活的亮與光。
來源:《中國科學報》